月下轩

爱钱。杂食。只吃角色。经常发癫。骑脸者一概拉黑。

雪上花

一、解愿杀 


     雪忆第一次见到谢挽风是在承云坊。 


     二十七名绿衣伎在铺花团毡上翩翩起舞,那素衣男子就坐在这一派莺歌燕语、温香暖玉之间。雪白的纸轴从檀木几一直拖到地上,纸面墨迹淋漓,甚至沾染得他衣襟上丹青点点。但谢挽风却毫不在意,只注视着手中的水晶杯。 


      他有着连女子都会羡慕的俊美容颜,细致的眉眼仿佛笔墨描画;尽管身边的嬉笑声不断,他面上神情却一派疏离。那清冷而淡漠目光似乎表明,对他来说天地间没什么比酒更重要的了。美酒入喉,他的双颊立时染上嫣红,随即不停地咳了起来 。


      扣着雕花窗棂,雪忆不住摇头。这人如此沉迷酒色,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呜呼哀哉了,哪里还用得着别人来动手?但狐公子的绝杀令,是不可不听的。 


      她叹了一口气,提剑进入阁中盈盈一拜:“庸脂俗粉无趣,待我来给殿下做一段剑器舞如何?” 


      女子的清音让谢挽风抬起头。他看到这舞姬的长发高高束起,袒露的左臂扣着一枚金钏。她的笑无疑是妩媚温柔的,于是谢挽风也莞尔一笑:

         “请。” 

        那一瞬间,雪忆仿佛听到了花瓣跌落水面的声音。嫣然一笑后,雪亮的剑光舞起来了;不需丝竹奏响,那舞剑的女子自有一番动人的铿锵。谢挽风抚掌而笑:“果然不凡!如此妙舞怎可不留影于人间?” 


       游龙般的线条在纸上铺展开来。雪忆偷眼望去,狼毫笔下依稀是个舞剑女子模样,谢挽风已完全沉浸在画笔之中。 


      还真是个呆子。雪忆微微冷笑,剑势陡变直刺谢挽风!锐利的剑风撕破了半幅卷轴,砚中浓墨震荡而出、泼在纸上。但男子对面前杀机仿佛浑然不觉,只惋惜地轻叹一声:“可惜啊……”

      笔尖微微一甩,仿佛在做最后的落墨。墨点飞快地在纸面晕开,谢挽风猛然在案上重重一拍,喝声:“起!” 


      暗影从残卷上腾空而起,朝雪忆扑面而来!

 

     雪忆吃了一惊,这带着墨香的影子竟是有形的。它高举墨剑只一劈,雪忆那百炼精钢铸就的软剑就嫩藕般断成两截!舞剑女子急忙掠起后退,她有着电一般迅捷的身姿。但那墨影却比她快了百倍——它化作千万个墨点,弹子般将那女子从空中射了下来! 


      谢挽风叹息着来到雪忆面前,抬起了女刺客的下巴。悲悯地望着雪忆,谢挽风眼中浮现出薄薄的雾气:“你的主人没告诉你,剑是杀不了我的?”

 

      被墨点击中手足几大要穴,雪忆跌坐在地上动弹不得。她并未求饶,反而仰头冷笑:“我小看了 ‘绘影成形’啊……但主人立誓取你性命,你逃不掉!” 


      谢挽风闲闲一笑:“比起这个,我更想知道的是——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呢?” 


       疯子!居然还有心情问这个!雪忆明白,这个前辈们已铩羽九十八次的任务在她手中又失败了一次。但为什么面前的男人会切切询问着她,目光中隐约带着几分怜惜?稍一犹豫,雪忆坦然说道:“因为只有你死了,我才能得到自由。” 


      无双城承云坊内,汝阳王谢挽风逃过了人生中的第九十九次刺杀。 


      但得到这回答后,谢挽风却对这女刺客说:“自由么?如果这就是你的心愿,那跟我走吧。” 

 

二、细腰鼓 

      雪忆被谢挽风安置在汝阳王府的月下轩内。遥瞰轩前的粼粼碧水,雪忆又想起了自己问起“为什么会带一个刺客回来”时,谢挽风的回答。 


    ——曾经有个女人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,我实在想知道女人想要的自由究竟是什么;况且,我有个心愿,恐怕要到我死的那天才能实现——就让我们来看看,那一天真来临时,我两的愿望能不能都实现吧。 


      ——是吗?那请你千万要死得快一些,免得我们都等得太久。 


      当时她是这么回答的,谢挽风对她的讥诮只是轻轻一笑。雪忆蓦然发现,这年轻的皇子有着一双极好看的眼睛,异于常人的黑,也异于常人的亮。在这明眸衬映下,他的面庞如玉雕般洁净苍白。不知为什么,那眸中淡淡的哀伤让雪忆胸中微微一痛。 


       真是奇怪啊。这双眼睛,好像曾在哪里见过似的…… 


      雪忆叹了一口气。夜风吹过轩外竹林,却没一丝儿响动;夜静得让她有些心慌——她已失手被擒,为什么狐公子竟坐视不管呢? 


      夜半时分,雪忆终于听到了一阵熟悉的鼓声;咚咚咚咚,仿佛只是谁信手拍打出来的,但她的身体却在这鼓声中变得轻盈。踏上水榭的栏杆,掠过潋滟的深潭,在缀满夜露的狭长叶片上轻轻一点,她眼看就能纵过汝阳王府的高墙。但腰间忽然熟悉地一麻,雪忆的身子从半空中落了下来。她恼怒地回头,果然看到谢挽风正气定神闲地看着她。 


     “姑娘好雅兴啊,夜这么深了还在园中漫步。”他淡淡地说。 


      看见他手中还挂着露珠的竹枝,雪忆明白自己又是着了“绘影成形”的道,当即反唇相讥:“彼此彼此。殿下在如此深夜还在我轩外徘徊不去,兴致也是好极了。” 


       谢挽风走过来,一把箍住她手腕:“你要到哪去?” 


      “你放手!”雪忆恼怒地嚷。他似乎有话要说,可狐公子的鼓声已越发激烈,咚咚咚仿佛催命似的;这是只有她才能听得到的声响。雪忆使劲挣扎,鼓声陡然变急。她将腰一拧,猛地挣脱了漂浮在空中——没了魂魄的躯体立刻软绵绵地在谢挽风怀中瘫了下去。 


      “雪儿!”谢挽风大惊失色,抱着那具身体声音发颤。雪忆得意地笑了——谢挽风当然看不见她,她本是游魂一缕;只要狐公子的鼓声响起,纵然远隔千万里,也能把她自躯壳中召走。 


      轻飘飘地打了个旋儿,雪忆循鼓声乘风而去。狐公子的身影渐渐在一棵大树前显现出来。他握着一面细腰鼓,身穿玄色长袍,面上蒙着个青铜面具。 


      雪忆朝他跪了下去:“主人。” 


      狐公子微微颔首:“你进了汝阳王府?” 


       “谢挽风的‘绘影成形’好厉害,我在承云坊中失手了,还把身体遗落在王府。”雪忆迟疑地说:“主人,要杀他恐怕……” 


        “杀他不必用剑,用你就足够了。” 


       雪忆吃惊地抬起头。 


       “留在谢挽风身边。”男子的语调带着铁一般的坚硬:“他知道该怎么做。” 


       狐公子收起了细腰鼓就要离去。雪忆愣了愣,忙膝行向前拽住他的袍角:“主人什么时候再召唤我?接下来我该怎么做?谢挽风死后,主人就会将我的尸骸还给我么?” 


       狐公子转过头,青铜面具下的双眸冷得像两块冰:“你什么也不必做——他死的那一天你就会再见到我,也能得到你生前死后都渴望拥有的自由。” 


        他举手在细腰鼓上重重一拍。闷钝的音符伴随黑暗轰击而来,雪忆只觉得自己几乎要被震碎了…… 

 

       意识恢复时浑身酸疼,细腰鼓终究还是把她震回了躯体;雪忆长叹一声睁开了双眼。轩外小鸟叽喳,窗纸已被微明的曦光映亮了。 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“醒了?”一个声音说着。 


       雪忆转过头去,原来是谢挽风。他正坐在她身边,担忧地注视着她。看到她苏醒,谢挽风显然舒了口气,向她伸出手来。几个缩在墙角的婢女立时惊惶地叫道:“殿……殿下小心!她,她是没有心跳和脉搏的……这是个妖怪啊……” 


       但谢挽风还是抚上了雪忆的面颊:“你是被狐公子召去了?——别这么吃惊,你的九十八个同僚,多少还是漏了一些口风的。” 


       雪忆只得点了点头。 


       “你是傀儡,还是花妖?”他声音低沉:“狐公子用了什么来要挟你?” 


       他的指尖微凉,动作却是极温柔的,像是怕吓着了她。水一般的情愫自胸臆间盈盈升起,雪忆轻声说着:“我是花妖,是从一具尸骸中长出来的。那尸骸被狐公子藏起来了;他只要将一面细腰鼓一敲,立时能将我召了去。只有为他做事,他才肯把尸骸还我。” 


      “生前的事情,”谢挽风凝望着雪忆,目光惆怅:“你都想不起来了?” 


       “我的心遗落在尸骸,生前的一切都已忘了。”雪忆的声音涩涩的:“我一定要把心找回来,摆脱狐公子的束缚。” 


      谢挽风浅浅一笑:“取回心就能得到自由么?若是这样,我或许可以帮你。” 

 

三、朝露影 

      “我听说花妖是能在冥府中漫游,寻找和攫取逝者魂魄的。” 


       卷轴在案上摊开,谢挽风自架上取下一支笔:“若我助你获得自由,我希望你也能帮我寻找一位友人。” 


       “你的这位朋友已经故去了?” 


       谢挽风点了点头,一个曼妙的少女身姿渐渐在轴上清晰起来。线条流畅精细,显然画中人早已深深烙在画者心中了。 


       这必然是他很在意的人啊;雪忆默默想着。很快谢挽风就停下笔,但画中少女的相貌分明还是空白的。 


       雪忆噗地一笑:“你这是在戏弄我呢——面貌都不知道的,我要上哪去找?” 


       “别急别急。说不定你曾见过她,仔细看看就能认出她来呢?”谢挽风也笑了。他轻轻叩击书案,雪忆惊讶地发现画中的少女竟从纸中飘了出来。雾气缭绕的墨影望向谢挽风,掩着口,似乎在笑;当人靠近时它又立即散开了。 


      氤氲的少女影像开始旋转起舞,雪忆甚至隐隐听到了它任性娇憨的笑声,她不知那是否是幻象。但谢挽风的脸上却是明明白白浮出笑来了;一直笼罩着他的忧伤如积雪般消融,那隔世的少女就是刺破阴郁的光。 


        不知为什么,看到谢挽风对一个影子如此含情脉脉,雪忆莫明地生起气来。好不容易他才挪开了目光,充满期待问着雪忆:“你看看——你曾见过她的吧?” 


        “殿下又不肯把这美人儿好好地画出来。”雪忆酸溜溜地说:“我又没长着火眼金睛,怎会知道殿下心中念的人是什么样儿的?” 


       她跺了跺脚要走。谢挽风拉住她,茫然无措地问:“你怎么啦?虽然我没画出她的脸,但你看她跳舞的样子不觉得很熟悉……” 


       “不过乌漆漆一团影子,我怎会熟悉?”雪忆嘀咕着。谢挽风一把将她拽了过来,逼视着她:“你看清楚,你不可能没见过她!” 


       他竟然也生气了!雪忆啪地打掉他的手,气愤愤跑出门去:“你这人好没道理!凭什么我就一定曾见过她呢?” 


        “等等!”谢挽风神色大变。可已经晚了,阳光从洞开的大门中射进来,正照中那水墨的少女影像。墨影瞬间化作烟雾,细雨般淋漓洒在地上。 


       谢挽风瞪着地面眼神发直,雪忆骇了一跳。她从没见过他这样浓重的悲伤,仿佛那滴落一地的,是自他血脉中喷涌而出的鲜血。片刻后,他扶着书案坐回椅子,一只手按住了胸口。 


       “你怎么了?”雪忆惊惶地跑了过来:“哎呀你的手怎的这样凉!我,我不是有意让那光进来的……” 


       谢挽风咳了几声,强打精神说:“那本就是幻影,就算没光也不能长久——我没事,只是有些累罢了。” 


       “绘影成形”是极消耗人精力的一种幻术,当初谢挽风在承云坊中制服雪忆后也是疲惫不堪。雪忆提心吊胆地瞅着他,直到他的面色一点点缓和过来,才叹息着说:“既然只是幻象,又这样耗费精神,你何必还总是用它?” 


       “你这是在心疼我么?”谢挽风目中微微含笑,像是在看一个不知世事的孩子。雪忆哼了一声,悻悻地转过头:“殿下别会错意,我只是有些过意不去罢了——好吧,我会帮你去打听你心里的美人儿,那个很会跳舞的姑娘。” 


四、雪上花 

      狐公子没有再召唤雪忆;整整一个夏天,她都在履行自己的诺言。王府的精怪告诉她,许多年前汝阳王府是常出现一个爱唱爱跳的小姑娘。可她与谢挽风奇怪得很,聚在一起时总争吵不休,常常需要另一个少年来劝解;由此可知她必然不是雪忆要找的人。但在她之后,汝阳王府很少来过其他姑娘,因此精怪们一时也找不到那画中人了。 


      雪忆暗暗开心,她并不希望谢挽风真寻回那画里的姑娘。这隐秘的念头让她害臊,因此向谢挽风转述精怪们的话时,她不由脸上发烧。但谢挽风并没拆穿她的小心思,只是淡然地听着——他每天都会到月下轩来看她,任凭她怎样胡闹,他的目光都是温柔的宠溺的,若有所思。 


       一场雨带来了秋的凉意,谢挽风没在月下轩出现已有三天。第四天夜里,雪忆坐在枝头遥遥望着汝阳王居室的方向。夜雾重重,湿漉漉的露水浸透了她的衣衫,但谢挽风房中的灯光直到深夜还在亮着。那昏黄的光晕像只小虫子,在她空荡荡的胸腔里爬着,令她品尝焦灼和思念的味道。夜半时分,她终于按捺不住,乘一缕清风飘了过去。 


       花妖轻忽的身子没惊动任何人。雪忆在窗纸上蘸开一个小洞,果然看到谢挽风独自坐在书案前。 

噼啪的灯火下,他的双颊烧得通红。虽不住咳嗽,他仍在不停画着什么。 


      他又生病了?难怪没有来看自己。可他怎么不好好休息,这么晚了还在作画呢?雪忆暗暗着急,随即恨恨地想:他若是还用“绘影成形”画那不知名的姑娘,我一定冲进去将他的笔拗断! 


       但谢挽风显然并不是在画什么姑娘。笔端在纸上轻轻一勾,他轻轻敲打桌面,一个透明的光晕缓缓飘了起来。 


       房中立时涌出一股寒气。那光晕像是蒙了一层冰,冷得几乎将空气也要冻结。灯光哆哆嗦嗦跳着,谢挽风抬手把它轻轻一触,光晕像活物一般咻地钻进他身体里去。 


        窗外的雪忆吃了一惊,直觉地意识到那寒光并不是什么好东西。果然,谢挽风猛地打了个寒战,长眉拧起,周身都发抖了,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。雪忆担忧地看着他。过了许久那光晕才又从他身体中慢慢飞了出来,寒气散尽,它的色泽仿佛也温暖了许多。 


       谢挽风额上渗出细密的汗,一把攥住它在灯下呆呆出神。雪忆又等了片刻,料想应没有大事,摇摇头就要离去。 


      屋中突然哐的一声,雪忆回头瞥进去,不由惊呼出声——谢挽风已是倒在地上了。她飞身闯进屋内,只见他浑身冰冷、昏迷不醒,顿时慌了神:“你怎么啦!你可别吓唬人!” 

 

        她的喊声惊动了王府的人,很快医官们赶来了。银针扎进谢挽风身体去,火盆源源不断搬进来。雪忆在他身边不停哭喊,众人怎么劝也劝不住。终于谢挽风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咳嗽,雪忆当即扑到他胸前哽咽起来:“你终于醒了?可真吓坏了我!” 
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叫得这样大声,就算是死人也要被吵得活过来了。”谢挽风勉强笑了笑,摊开手:“雪儿,看看这是什么。” 


        一粒种子躺在他掌心,雪忆瞧也不瞧,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他脸上。谢挽风倒吸一口冷气,险些又晕了过去。王府众人都目瞪口呆,听到雪忆抽抽搭搭地说着:“什么玩意儿?你居然不顾死活地去画它!” 


       谢挽风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下,又喘息了好一阵才调匀气息。他看着雪忆,无奈地叹道:“傻孩子,这是雪上花的花种啊。” 


       “雪上花?”雪忆捏着那小东西神色茫然。她依稀曾听过这名字的,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。但她很快把它抛在脑后,泪眼朦胧地看着谢挽风,胡乱摩挲他的面颊:“还痛不痛?”谢挽风摇摇头,抹去她的泪水。没多久王府医官端了药进来,雪忆一勺勺地喂着他,谢挽风闭着眼问道:“雪儿,若你寻到你想要的自由,会做什么?” 


       “我要回到我生前一直很想回去的某个地方,在那儿有件很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,可生前的事我却全忘了。我也曾飘飘荡荡地四处寻找,可狐公子的鼓声轻轻松松就能把我召回去……”雪忆支着颐:“若是找回了我的心,我就能想起来吧?但即便找不回心,只要能摆脱狐公子的牵制,我就是踏遍千山万水也要找到那里。” 


       谢挽风微微笑了,药物的作用让他的呼吸越来越平稳。雪忆静静看着他,喃喃自语:“一直以来我都想得到自由,因此才到承云坊去刺杀你。但我渐渐已不太想这些了,因为狐公子若把尸骸还我,那必是你已死了呀。我不愿意你死。每次看到你病痛悲伤,我这个地方总会很疼……” 


       她握住自己胸口:“你,你知道么?” 


       谢挽风没有回答她这难得的温柔婉转——他的呼吸平稳顺畅,已经熟睡了。 

 

      雪忆在花园的沉香亭外种下了雪上花的花种。秋意越来越浓,那小小的种子却以惊人的速度生长。萌出新芽、抽出嫩叶,没多久翡翠般的藤蔓就爬满了沉香亭的横梁,在一片萧瑟的秋光中格外耀眼闪亮。众人惊叹不已,雪忆却一天比一天忧心:因为自画出花种的那天起谢挽风就卧病不起。他日益虚弱,咳嗽时常会带出血来。他的身上也渐渐浮出秋的气息,昏睡时恬淡的神情总让雪忆想起枯枝上的叶子,平静的、寂灭的,摇摇欲坠。 


       又是一场大雨,寒气更甚几分。谢挽风在一个清晨醒来:“雪儿,雪上花长出来了,我们一起去看吧。”他的语气坚定,雪忆只得给他披上厚厚的狐裘斗篷,扶他到了沉香亭。一个硕大晶莹的蓓蕾远远地从飞檐下伸出来了,沉香亭被冰雪覆盖,可眼下分明还是深秋啊。 


        雪忆又想起了花种被谢挽风绘出来的夜晚,难道它的彻骨寒气直到此时才肆无忌惮地释放?她依照谢挽风的话伸手摘取那花蕾。手指触到雪上花的一瞬,雪忆惊讶地发现它并不是寒冷的。雪上花在她手上迅速融化,滚烫的热气沿着她的手臂飞快地窜了上来,有什么东西跳进她的胸腔、小兔儿一般欢快地搏动。雪忆捧着自己胸口,里面砰砰砰砰,如同很多次她在谢挽风胸前听到的一样。 


       她的心长出来了! 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而更让她惊讶地是谢挽风的低语:“醒来吧,雪漪。” 


       这两个字像如闪电般劈开了混沌的记忆。她看到沉香亭的积雪消融,飘零的叶回到树上,枯萎的花重又盛开。光阴流过蝴蝶初展的双翼,记忆穿透隔世轮回而来,她眼前出现了两个模糊的人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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